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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卷

某制军夫人

某制军由科甲出身,好士爱才,门下皆一时誉髦也。制军风雅甚,如夫人甚众,琴棋诗画各擅一长。咸使名士传之。有某孝廉者,年逾弱冠,品貌俊逸,诗如其人。家屡空,投制军谋食。时制军新得宠姬某氏,诗笔清新,与孝廉相类,遂使姬作女学生。传递诗词,两情甚洽,有文君之约,而未得其便。值制军寿诞,内外优剧百戏并作,乃乘喧杂时,姬订孝廉卷其细软,逾花圃后垣同逸。次日,仆妇书童报二人夜不归室之事,制军大怒,传心腹武弁入内室,授之剑而谕之故曰:“迅往南追取二人首。认姬作汝妻,被孝廉奸拐,故追而斩之。投所在官司自首,汝既无罪,且不次超迁汝职。”

弁领命将行,夫人遽出喝止。乃谏制军曰:“机事不密则害成。此等事想已飏播省垣矣。引盗入室,斩之非义。一顶绿头巾终脱不去,徒然掩耳盗铃,不贻笑士林耶?且孝廉才名甚著,爱之者不仅夫君一人。使士林抱不平,察实而发其覆,贻害无穷矣。夫君聪明阔达,岂不见及此?妾恐一时忿怒昧之耳。”制军不觉怒息,曰:“为之奈何?”夫人曰:“是不难,昔杨越、裴晋二公,皆人杰也。盗其侍妾者,不但不追,间有厚赠者。曷不仿而为之?请作札遣家人赠以行资,则孝廉有不感愧图报者乎?且以美姬赠名士,古人恒为之。不但士林不笑,且宽大之誉遍环区矣。孰得孰失,君试思之。”

制军大悦曰:“非夫人之论,我几大误。”即作书以四百金遣奴子追赠,其书略曰:“仆年逾花甲,所以室有少女者,非自好也。诚以聪明俊秀之产,造物亦几费经营,使之误配莽夫,殊深惋惜,是以罗而致之,且随其姿质教成学术以配君子,岂非天下大快事耶?故某女遣随足下,仆早有作合之心。所不预言者,缘此女学未大成,欲其精进而后成之。不意巫山神女,竞自投楚王矣。其识见亦属非凡。仆当顺其情,以遂好逑佳话。但不别而行,妙手空空,腰缠何藉?未免累及君子。故遣下走馈赆,伏冀哂存。所有足下行囊,与某女衣饰,俱捡点附上。”

二人得书,惭愧悲感,望东叩首,曰:“夫子之德竟是二天。当作犬马图报。”再拜作禀,申意其词曰:“忆自亥子春秋,获游夫子门下。巴渝妄奏,得近云门;菉葹下材,顿亲琪树。乃康成雅度,欲听慧婢之诗;而小子何知,俾作丽娘之傅。于是银蝉入户,共赓隔巷之清歌;红杏出墙,愿借邻家以艳色。以致宓妃留枕,非关韩豫偷香。携手星奔,抱衾露宿,方虞飞洞宾之剑,何期添裴晋之装。夫子休休有容,勤勤乐育,使狗偷鼠窃,不作青磷;成凤侣鸾俦,同偕白首。且高以赆仪四百,行李增光;从此弱水三千,片帆稳渡。感周旋之仔细,益愧寸衷;期报答以辛勤,难酬尺泽。惟思砺顽钝之器,庶不贻冰鉴之羞。千载遭逢,万言莫罄。敢因臂指,敬布腹心”云云,后孝廉捷南宫,由词林入谏垣。有与制军为难者,多方营救之。与某姬偕老且多子云。

秦良玉遗事

女帅秦良玉,石柱土司所属人也。生而警敏多机智,父母皆爱怜之。有兄莽夫也,良玉五六岁时,邻人被窃,多方构之不得,与其父咨嗟叹惜。良玉曰:“无事多求,此必米具所为也。”邻曰:“何以知之?”玉曰:“我本不识具,日者潜窥汝室。彼以我为幼,不之避。倏又一人来呼日,‘米具,汝何为耶?’具即与耳语而去,是夜被偷,非具而何?”缉之果得。

及笄时,土俗皆自择夫。春秋之际,纵少男女于山野,唱歌求配。有马生者,土司宗族也,年及冠,无父母昆季,贫而好学,美秀而文。玉一见即携手同归,父母及兄皆贫之。玉曰:“事在人为,我只求同心者耳。贫不足道也。”谓生曰:“君得我不忧不富贵,我得君不忧不多闻。君所感者家贫,我所感者腹贫。家贫易为力,我请任之;腹贫须好学,君其为我助之。”生曰诺,相得甚欢。良玉恒执女工伴读,辄有所悟,忽谓生曰:“君所读之书,以治身心则有余,非我辈救时之策也。曷求富强之学,以成我愿。”生乃购借《韬钤武备》及《三农致富》等书数十种,闭户讲论。

年余,玉曰:“得之矣。”乃出门遍历荒山,得无主之地数十顷,归而尽其所有皆易钱,不足,乞贷父兄亲族以益之。使生置芋粟,一名包谷,此贱而易成之物,遍撤山地。玉乃日游里闾,结好众瑶妇,得其爱戴心,谓之曰:“本年当大旱,救荒之计我已密布山间,将来成熟时可以周济汝等,但须为我照料耳。”众妇皆悦,为之挟刃巡逻。秀实时争为收割,不失一茎。时果夏秋无雨,禾苗枯槁,惟此独茂。玉乃计口授瑶妇粟,欢呼拜谢而去。尚余千钟,粜之得千余金。偿债之外,犹称小康。次年,瑶妇皆来请种,愿为耕耘。玉曰:“今年应涝,惟稷独成。”购种遍播之。夏秋果大雨,诸谷皆淹没,稷高丈余,不畏水,又获丰收。仍分给酬劳,外剩数千钟,粜之大富,起厦屋居之。

他察官民皆乏食,流为盗贼,而石柱赖以无恙。男女咸敬佩良玉如神明,愿为服役者甚众。玉择其勤能者留之。生亦喜曰:“卿何以知天支,测之皆验?”玉笑曰:“《前汉书》曰‘巢居知风,穴居知雨’,我师蚁耳。凡旱年其穴必深,涝年必迁高处。以是卜之,百不失一,何须高谈天文,应奇惊异哉?”生乃服其读书之得闻也,曰:“卿言富,则果富矣。贵乌在?”良玉曰:“勿急,我后必貤封君,为天下妇人吐气。但目下大忧将至,奈何?”生曰:“方安居乐业,何出此言?”玉曰:“富者盗之饵。且邻寨饥荒,有不觊觎我哉?我司官素懦弱,又不知训练,猝遭强暴,鲜不倾覆,是则可忧也。君速购铜铁木石,觅巧匠,我将仿诸葛法制连弩,傅以见血封喉之药,作救急计。”于是作劲弩千张伏垣外,夜则埋机当路。凡藏粟帛之处,半穴其地作窖,中布铁蒺藜,亦傅毒药,上以板覆之。内室财帛皆露,板皆作机,自行无碍。人踏之,触机翻转,颠入窖,着蒺藜立死。

布置方罢,而邻寨果生心矣,使数十人行窃。知生家富,先攻其室,为连弩射死者半。破宅门入皆奔仓库,颠入窖死者又十之六七,仅剩十数贼。邻人救至,咸缚之送司,于是邻寨藉以为词,遍邀各寨,群起而攻之。土司驱市人而战,大败,遂杀土司。寨民大恐,公议良玉之夫系土司宗戚,应袭职。众曰:“不如其妻。”群入生家,坚请良玉掌土司印以御寇。玉曰:“御侮之道,须众齐心,如臂指之相使,乃克有功。若人各一心,前车可鉴,是死我矣。君辈能听我号令否?”众皆曰:“凡我寨民,所以得温饱者,皆出夫人之赐。谁不愿为效命?如有异志,众共戳之。”良玉察其情切,乃出视事。先点千人,各予连弩一张,一发十矢,命其兄统领,射退乌合之众。于是,略其地方三百余里,料其民得十万余众。立为大寨居中,以亲信者同住。环作小寨,居其民。择其强壮者,训以兵法,坐作进退,井井有条。寨外掘长壕周匝,壕中皆置毒蒺藜,上覆机板,并如居室法,外伏毒弩。寨之四隅树长木,木颠以辘轳悬竹屋。穴孔向外,以老花近视二镜叠作筒安孔中,即千里镜也,能睹百里外人马。使能书者居其上,以长绳悬铃达内营,名曰天观,一有所见,即书条摇铃索报信。又掘地三四丈,埋瓮,使耳聪者卧其上,能闻百十里人言马嘶。亦以铃索达内营,名曰地听,一有所闻,亦如前录报。再远则广布细作,故远近巨细,无不周知。又作连翔阵,人各执喷筒,以毒药煮细沙,晾透纳筒中。每伍间弩手一排护之。战必抢上风,顺风扬沙,入人目即迷,疼不得开。弩手枪手继之,是杀瞽目也,故易胜。

时败去之贼复邀洞獠,大举而来。先驱牛羊驼马在前,土车随之,至寨前,触弩机中箭者畜牲耳。箭尽,即以死畜并土车填壕,一拥而入。则良玉已遁,遗有粮食甚广。众皆以为得计,居之不疑。未几,寨中地震,火炮直冲。顷刻寨地皆陷,粮食中火箭火球竟发,烟焰迷空,死者数千人。余贼争奔出寨,则围兵四合,众皆请降。良玉审其为恶者诛之,胁从皆释缚,赏以口粮,曰:“去留任汝。”佥感德畏威,皆曰:“愿从夫人,虽死不去。”又益数千人,旁寨咸服。乃教以屯田富强之法,遂雄据一方。生大悦曰:“方贼之劫寨,卿何预知之?”曰:“得天观地听力也。贼来时,牲畜在前,土车随后,早以见闻得报。我知此法前寨必破,故退伏于外,而以地雷火炮伏寨中。彼见寨多粮食,谅必停留,不知中藏火箭火球等物也。彼方住歇,我使人由地道燃火线轰击,贼已胆裂,外又促之,进退不得,有不降哉?今以降人居外屯田,有益无损,是以日见富强。”生曰:“今富贵全矣,卿诚天人也。”良玉曰:“富不过百万,贵不过土司。卑卑者何足道哉?行将建大功于国家,膺天朝之高爵厚禄,方吐英雄之气耳。君姑待之。”

此前明崇祯间事也。时寇围京师甚急,檄四方勤王师。良玉偕其夫拔寨俱起,使其兄前驱,顺风扬沙,转战皆捷,京师解严。帝大悦,召良玉入觐,欲侯之。玉辞曰:“侯及妇人,古虽有之,非天朝体制。无已,请貤封夫主。”乃召马生,以为靖北侯,赐予无算。以良玉为勇烈夫人、石柱大元帅。谢恩出,阁部索贿,玉谓其夫曰:“朝纲紊矣。帝之左右皆谄媚贪谗之辈,势必不久,勿预其祸。”遂托故告退,振旅而归。秦良玉之子孙,至今世袭土司勿替。

芗厈曰:观制军夫人与秦良玉所筹画,古之伟丈夫不过如是。不意巾帼中有此人物,天开奇局也。予向读《易》,疑阴阳之说。阳盛于阴,何不曰阳阴?或曰《易》卦皆倒装,终不足以解惑。今观二夫人,方知阴之明者,直可盖阳,此阴阳二字之确解也。

某郎中

郎中某,武林人,能忆宿世事。云前生为苏郡庠生,六十无子,家寒教读度日,仅足夫妻糊口而已。自曾祖父母以下三代未葬,恒以为憾。乃发愿每夜焚香一枝,跪告天日,愿减己寿,俾进财百金以葬三代,死亦瞑目。积虔五六年,未能如愿而卒。

其魂飘然入阴司见阎罗王,王曰:“此孝子也,愿减筭以葬父祖。不知汝父母生前恶业甚多,致汝绝后。汝虽一点诚心历年不懈,但生平不过安分,无大功德,不足挽回造化。然孝思可敬也。”赐之坐。左右报大孝子到,王命开正门,身出迎之。见一披发尺余,鸠形鹄面之丐,鹑衣百结,水湿淋漓,见王下跪,王扶之起,携手而入,设座生上。王奖不绝口,丐觳觫不安。生甚疑虑,王顾之谓生曰:“汝疑此君乎?此君镇江人,生于贫家,自幼失怙,其母携之乞食。至七八岁时,膝行隶乞,以养其母。又逾七八年,其母老病不能行,此君负之,哀号于市,人皆怜而济之,必饱其母而后敢自食。如是者十余年,其母病卒。此君求化一席,创土埋之,投江而死。是一生专行其孝,别无他志。孝为百行先,出于下愚之人,岂不足以感动神明哉?”正议论间,忽见红光照耀,瑞彩缤纷。堂上堂下吏卒俱俯伏,朱衣判报圣僧来矣。王亦下堂跪,见五色云自天降,中立一胖大和尚,以手援阎王起而笑曰:“老僧七世修行,尚须过台下。不知何岁西行耳?”王肃容致敬曰:“圣僧根蒂既深,证果不远矣。”和尚曰:“正恐坠落耳。”乃设座公案前。王侍立,和尚命之坐,然后隅坐鞠躬。时生与丐皆避殿下,和尚举目遍观,在群鬼中指曰:“此二孝子也,请来相见。”二人入拜。和尚合十答礼,皆命坐。左右献茶,和尚举杯谓二人曰:“此茶饮之味性,然不饮则违天条。老僧请以法解之。”命二人擎杯至座前,和尚默诵神咒,茶水自涸,各举空杯对阎王曰:“饮讫矣。”王唯唯。髯判执簿进王曰:“圣僧下降吉时到,请即飞升。”见数鬼卒扶长梯置殿前,王肃和尚登梯,和尚曰:“有缘者二子,可以同登。”王即命判注簿,使二人相随。僧前丐中生后,直上数百级,足力不济,乃坠,囡然一声已作孩矣。

开目见本生父母皆喜曰男也。生觉顶心虚怯不能言,惟笑啼而已。得乳甘美果腹。至三岁,囱门合而能言,忆前事了了,如在目前。知鬼神敬孝子,是以一举一动无不曲体亲心。父母爱如珍宝。前生所读书不忘只字,五六岁即理前业,能诗文,称神童。八岁入学,十三举于乡,十七成进士,授礼部主事。父母相继殁,哀毁尽礼,守制三年。二十而娶,入都复职。元日大朝,随班礼毕,皇上退殿。一太监至主事前,问姓名官职,曰:“某亲王有命,请主政公今夜入府有话。”授以牙牌曰:“持此以达,门官即不敢阻,得速见也。”主事向不识王,心甚疑之,然不敢拒。归宅,晚膳后登王府,以牙牌手版交门官。引入见王,其状貌即大和尚也。王笑迎曰:“故人犹忆前事乎?”主事再拜曰:“唯不敢忘我王大德。”王赐之坐,曰:“余在殿上遥睹君貌犹昔,故使人招君话旧。君今虽登仕版,然世事纷扰,不若修行之乐也。余生不食荤,忆前生所作工课,惟默为之,恐骇圣父母听闻耳。然时时惧坠落,不敢稍生妄念,今将回首矣。君何不弃官入道?”主事曰:“固所愿也。但家贫子幼,难摆脱耳。”王曰:“事不难,君记孝丐否?余将使彼助君,不可为外人道,静候时运耳。”主事起告退,王曰:“君去不必再来,修心为要,无多嘱也。”主事叩谢而出。

未几,琉球国入贡请封。内降特旨,以主事为正使,假一品服饰,乃谢恩领敕,会副使航海而去。至则国王于城上架天桥,鞠躬逢迎,主事见王披发削脸,犹有丐状。王行礼受封毕,执主事手作华言曰:“故人识贱丐否?”遂大笑。主事曰:“大王孝感动天,作一国主。如某卑卑者,不足道矣。”王笑曰:“天使何让也?王,人不大于诸侯乎?吾今有私情奉托,天使荣旋时,敢以万两黄金为嘱。若还至镇江,吾前生之母尚土葬江边白杨下,以一小半金为吾母买棺拾骨,迁葬高原。坟前立一庙,置地百亩,招僧主之,岁时祭扫,以毕我愿。余金赠君以表相识之情。至正副天使,别有常仪,君请勿辞。”主事因聆亲王先嘱之言,故直受不辞。

事毕还朝,迁郎中,以酬其劳,访亲王则前月薨矣。乃悟世事虚浮,旋即辞官。归至镇江,为琉球王毕所事。因念前生之三代,至苏郡访其家,则老妻早故,陋室中八柩尚存,尽举而厚葬之。回家余朱提数万,交安人抚其子,己则附居庙宇之清静者,依高僧奉佛以终。

芗厈曰:人惟知目前,故昏昏然营营然以毕世。若知前生,则甘苦备尝,有何意味,不入空门,欲归何所?惜世皆俗僧耳,南无阿弥陀佛。

术芷治痘

痘疮者,父母欲火所结,病在先天。天一生水,故人之五脏肾先成,火毒伏其中,感时气即发。其有平险者,父母入房时,清心寡欲,不茹荤酒,则毒轻易出。若食有毒之物,而又沉醉,所生子女其毒必重。不见富贵之儿,殇于痘者多,贫贱之子,伤于痘者少乎?若痘出幼年尚可,成丁婚配后出痘,成者甚鲜。盖先天巳伤,不能通达故也。凡医皆执此说。

乡人黄大者,年二十,父母已故,娶有妻室。幼未出痘。是年春间痘症盛行,黄大忽患大热,一身尽疼,入于骨骸,求死不得。七八日间,面现红尖数点,其妻请邻翁视之,曰:“此痘疮也,甚险。”乃延痘科诊之,曰:“阴亏甚矣。必补托而后可,以六味地黄加减。”立方而去。其妻以百钱求邻翁取药,翁曰:“我家潮湿,甚思买苍术、白芷薰屋,正好乘便。”遂入市择兴旺药肆,投以钱与方并买术、芷二十钱。铺伙甚忙,包药之际,以药方误插术、芷包上。翁不知也,至家,交有方者与黄妻,嘱速煎而进之。黄大服后,即得安眠。翁夜生盆火,开包取术、芷,则皆药料矣。急往叩门问之,黄妻曰:“已煎服半日,睡甚安,似大见效。”翁不敢言而回。次早往视,一身痘花皆现,光明磊落,且索饭食,神气间如无病者。翁诧异,即代为延医复诊,医曰:“已反逆回顺,非我重用地黄,不能如是神速也。今可不药收功矣。”翁心中抱歉,朝夕在侧殷勤服侍。果十朝痘尽回,痂渐脱落,壮健如初。

黄大感甚,乃杀鸡烹肉备谢礼请医,并酬邻翁之劳。医持杯大言曰:“非我妙手,恐此症不得回春。老翁阅历多矣,岂不见壮年出痘者十有九死乎?”翁曰:“不然。假如此症误服苍术、白芷,将何如?”医曰:“一滴入口,早已毙矣。”翁即回家取药曰:“请观此,非先生所开之药乎?”医检之曰:“是也。”翁曰:“是则误矣。以同市两包相混,而黄大所服者实术、芷也。”医曰:“莫与我争功。我阅书多矣,从无术、芷发痘之说。此必药肆匆忙,误包两料药,实未给术、芷也。”翁乃呼黄妻出药滓示之,固术、芷也。翁曰:“我非争功,若果术、芷所愈,有后患否?是以求教。”医摇首支吾,持谢礼而去。二人怀疑莫释,遍访时医,皆曰无此情理。或者痘为术、芷逼引入内,复发无药可疗矣。二人更急矣。

时巨室以千金延名医薛生白在邑,二人执香跪门求诊。生白悯其诚,使入诊之。谓黄大曰:“脉甚和平,无疾何治。”翁始以疑质之,生白大笑曰:“是矣,此必黄君祖功宗德,不应绝后,故有此误。若服地黄汤,闷死久矣。时医不知用药之活变,而执古方,冤死者不少。彼意谓有夫妇必有房事,亏损肾经。故壮年出痘,必先补托。不知夫妇之事天生王化,互相补益。若以为有房事者必损,则世无八九十岁夫妇偕老之人,而鳏寡孤独皆千万岁矣。惟好色过度则伤,黄君一夫一妇,人伦之常,复有何损?其痘之郁而不发者,必平日尽力农田,长浸水中,深受湿气,遏不得达,是以痛楚。老翁所市术、芷必有数两,大剂投之,水气立散,有不畅茂条达者乎?时医何能见及此?我故曰:祖功宗德,鬼神所使也。且黄君脉大而长,不但痘不复发,且享寿无疑。”二人心始释然,喜跃再拜而去。

乌蛇已癞

蛇之种类伙矣,皆追风药也。内有乌稍蛇一种最毒。姑苏有曹吏部,由郎中出为粤东潮州府。是邑也,凡幼女皆蕴癞毒,故及笄须有人过癞去,方可婚配。女子年十五六,无论贫富,皆在大门外工作,诱外来浮浪子弟交。住弥月,女之父母张灯彩,设筵席,会亲友,以明女癞去可结亲矣。时浪子亦与宴事毕,富者酌赠医资送去。多则一年,必发癞死。且能过人,故亲人不敢近。官之好善者,设癞院收养之。

曹太守有弟已冠,不好学,日事游荡。戚友知此间风俗者,恒诏戒之。介弟初亦不敢犯,但游观而已。一日至巨宅前见一女子,国色也,不粉饰而自然,既艳丽而庄重。不禁迷恋辗转,再三舍之不得。喟然曰:“人生几何,美色难遇,牡丹花下死,较老髦乐甚也。”意乃决。与女交谈,引之入室,两情相得,有终焉之志。

无如弥月后,例应分折。其父母见二人情重,不使女知。请介弟前堂大宴,询及家世,方知为太守亲弟。屡奉府县查访綦切,不胜惊骇。但事已如此,不能隐匿,赠以千金送之回。府太守以乃弟自作之孽,无可奈何,资送回籍,俟死而已。一路毛发脱落,日渐周身发痒。及家,其次兄收之,虑其蔓延,锁于酒房下榻。嫂氏哀之,使老媪给饮食。未几癞已匝身,奄奄一息,自知必死矣。

先是介弟去后,女方知其事,乃与父母为难,誓不二夫,必欲同死。其父母婉劝教戒,矢志不回,不得已以实情告。太守敬其节义,允为作礼,遣送姑苏为弟守节,来投嫂氏。嫂谓女曰:“叔病癞已不起矣,莫如原舟遄返,以妹品貌,何患无好逑君子,何必恋此及泉人耶?”女泣曰:“妾故知之,不忍郎之独为癞鬼。且女身不可二夫,来就死耳,非效于飞之乐也。”嫂怜而敬之。送女入酒房,与介弟相抱而泣。女乃遣婢仆归复命。亲为其夫调养。

一日,介弟使女烹茶未至,渴甚,循墙而起,觅饮房中,惟酒缸十余。寻至室隅,尚有剩酒半缸,以碗饮至数四,渴解而人亦醉倒。女持茶来扶之卧。至次日,癞皆结痂,人亦精爽,谓女曰:“此酒大有益处,日与我冷饮之,当有效。”女顺其意,每饭必先以酒。半月癞痂寻脱,一身新肉滑腻非常,眉发复生,居然风流年少矣。夫妻快慰。及酒将完,见缸底一大黑蛇浸毙其中,盖乌梢也。出问家人,乃知前年注酒时,见有蛇在内,是以遗弃半缸,不意为贵介弟起病之祥。于是夫妇相将仍赴粤东,女之父母及曹太守皆大悦,共出财为谋功名,得河泊所官以终。此其有一命之荣,故不死耶。余曰:非也,粤女贞一之操,有以感召之耳。

芗厈曰:观上二则,可知医无恒方,药若得当,实有起死回生之效。惜时医执陈方不知变通,以至危症不救,安得人人巧遇如黄、曹二君耶?

金标客

标客金氏,籍隶嘉禾。其为人也好义,幼习武艺,能运气敌金刃。壮年出外保标,江湖赫赫有名,盗贼闻风而惧。及其老也,腰有千金,在江南之清河立船行为业,悠悠自得,不外出矣。

夏日在水阁纳凉,见一舟扬帆而过,篷窗西启,中坐青年公子,外二仆人。回顾舟子,识皆劫贼。顿起怜悯心,疾卷行囊追及之。乞附舟南旋,舟子不纳。公子见其二毛,怜贫老而许之。舟子曰:“人各有心,知其无歹意耶?设有他虞,非我等不预言也。”公子曰:“此一老,我三人能备之。毋需尔过虑。”金闻言,一跃登舟,与公子为礼,遂问行踪。公子告以父宰山左,回原籍武林就婚也。与金联乡谊,谈甚洽,以长者呼之,每饭必共。家人心不谓然,见于词色。公子益尊敬之。舟行长淮时,金密谓公子曰:“舟子皆江湖积贼,今当停泊某所,若过此,必逗遛旷野,将行其谋矣。”公子怖甚,曰:“奈何?”金曰:“有老夫在,彼四五后生不足惧也。某今夜与公子易地而寝,看其如何下手!”公子甚疑惧。果舟至闹市竟过。金问之,舟子曰:“风利不得泊也。”公子益惧,夜乃与金潜易卧处。舟行至半夜,忽停,似闻舟子皆息灯而卧,驾长密谓其伙曰:“以我五人,了彼三人甚易,今添一客,多费手足矣。”伙曰:“客似强健,然老不足畏也。”驾长偕一伙,持利斧潜启舱门,系公子常卧处。抚首砍之不入。窃谓伙曰:“得无误砍其枕乎?不然,文弱少年安有如是之结实头皮也。”伙曰:“汝于星光下照囟门劈之。”二人听卧者犹有鼾声,乃双手举斧猛劈之。斧反激回,伤驾长首而跌。金乃扬声有贼。于是公子主仆举灯入,舱门大启。金起坐,呼舟子,伙四人咸集。金曰:“驾长何在?”曰睡久矣。金曰:“顷有贼斧劈我首,似言好结实头皮者,驾长声也。得无自伤乎?我标客金某也,在千万寇盗中,出入自如。汝五毛贼欲伤我得乎?恐自不能保。”驾长闻言,亦以布蒙首出,五人佥再拜请罪曰:“久闻长者大名,不意在此相见。长者既明此意,不必多言。我等愿革面洗心,送公等回籍,断不敢复萌异志。乞恕无知之罪。”金曰:“谅汝辈亦无能为,速与我开舟泊扬城,为公子压惊,不汝罪矣。”舟子叩首出,扬帆前行。公子及仆皆感甚,至扬州盛席宴客,不使舟子破钱,亦感甚。

未几舟抵嘉禾,金客携囊告别,公子泣留。金曰:“此去皆官塘大路,不过二日抵省,无下手处。我嘱之,彼不敢违。”乃呼舟子告之曰:“汝等好进公子回府,取得平安信来复我,日后好相见。若稍有怠惰,公子莫给与信,汝五人命悬我手矣。”皆曰:“不敢,惟长者命。”遂送公子归,取札归报,金客回家。

时邑中有数十少年皆习拳勇,推一人为翘楚。其人亦诩诩自得,众皆曰:“我邑中老前辈,惟金某为最。汝能胜此人,则杰出矣。”其人曰:“近闻回家,姑试之。”或劝之曰:“金长者为人和霭,在乡党中犯而不较。汝以少壮而殴衰老,胜之不武。”其人曰:“我姑戏之,亦无伤也。”于是群伺于市。是日微雨,金持盖着屐出市。其人潜至身后,以右手挖其臀。金即运气至臀,夹其手使不得出。故作不知,徐徐而行。其人五指痛入心肺,不觉哀切求恕,金行自若。市人皆大笑。众见少年色变,群遣金客陪礼,金始松臀。其人跌出丈余,伏地不动。众视之,指臂皆青肿。金回顾微哂曰:“少年恃血气之刚,狎侮老夫,自作孽。但系子侄辈,何忍死之?公等扶至我家,治之可也。”乃共掖赴金宅,以三丸给之曰:“以酒服,当不至大损。”其人服之,下血升余,疾虽愈,而右臂从此无力。

或曰:“拳勇亦多矣,何至头能敌巨斧,臀能损人臂,无乃言过其实乎?”芗厈曰:“术有所谓金钟罩铁布衫者,皆运气之功。气之足也,至大至刚,虽以万觔石压身无碍。金老想必习此,拒斧夹臀犹其小戏耳。”

富贵死生定数

浙人召姓,在部充贴写。夫妇二人生一子,已六龄。家寒甚,赁小屋三椽以居。夜间邻宅火发,延及屋粱,夫妇排窗跃出院。其妇曰:“尚有子在室,奈何?”召曰:“吾中年只此一子,不可舍也。”复跃入,见一青衣卒手执青旗引烟下旋,一红衣卒执红旗引火欲下。青衣卒见召,即以旗挡红衣卒曰:“姑缓,尚有奔牛巡司未出。”于是烟火皆往上避,召得抱其子跃出。乃自信将来必为巡检也。逢南来者,即访问奔牛司出息。逾十余年,依然故我,郁郁不得志而殁。其子接业,司官怜其勤敏,拔为吏,役满,选得奔牛司巡检。

又山阴王生,在都训读。其戚以廉价得厦屋,因外宅有鬼甚厉,住此者十有九死,以致无人敢往。王生胆素壮,不信鬼神事,谓其戚曰:“饮我,为君住宿辟除不祥。”戚深知其强项,不可劝,乃饮食之。生择最凶之处下榻,燃巨烛读书,至三鼓,倦甚方寤。烛焰渐青,见人影往来幢幢。生意欲起击之,无奈四肢如缚,口禁不得言,惟心甚了了。微闻 一鬼言:“何人大胆,敢来挠搅,我必毙之。”一鬼前,细阅生面目,摇手曰:“此太平父母,不可犯。”众鬼笑曰:“据汝言亦不过太平父母而已,何足畏?纵不毙之,戏之可也。”乃共举其榻,满室盘旋。生觉头晕身颠,烦懑欲绝,鸡初鸣始散。生方得安寝,日午未起。其戚虑有他故,使人逾墙拔关至榻前,见生酣睡,唤之醒,生张目曰:“公等来看太平父母耶?”述其故,共贺之。生亦自诩将为明府,且平安也。每谓所亲曰:“吾若得为大令时,某司刑钱,某司总务,吾家大兄只堪接待宾客而已。”无如每试被黜,年逾不惑,狁诸生也。偃蹇甚,舍去投亲,引入都中作吏,满日选得太平县典史。

有扬州菜佣刘大者,负贩渡江。至江心风浪大作,渡船颠覆,与二十余人沉入江底。大于昏晕之中闻唱名查点声,不能开目视。未几点完,似有神问何多一人?有来提验者高声报曰:“此南部中人,不合死此。”神曰:“可送之登岸。”觉有推之者。张目,已在瓜州滩上卧矣。徐起走回,每问人南部系何官职。时前明万历间也,或曰:“南部自尚书以下郎官俱全,汝非读书人,那得至此?”又一人曰:“习武可作兵部差官,亦部中人也。”大闻甚喜,然无力应试,与戚友谋,共助之,得入营充伍。大甚奋勉,诸差向前,不稍退诿,武弁甚喜之。其时扬郡遭大火后,营师议设救火,兵弁举大为兵目,食双分粮,意谓官有望矣,不胜欢忭。一日,商家失火,刘大率众持挠钩往救,弁命升屋锯梁。梁断,刘大坠入火焚死。

芗厈曰:由上三则观之,可见定命之理竟无可动移也。乃前明袁了凡先生有《立命篇》曰:先生以皇极数推算,命该廪贡,得尹无子,寿止五十三。遇云谷禅师授以功过格、准提咒。一意行善,至一万六千余条。登科发甲,官县令,且有子,寿至七旬余。然则趋吉避凶,凿然有据。祸福自己求之,岂妄言哉?吾愿世之君子,不可如前三人之为数缚,当效了凡先生修身立命,超出数外,岂非豪杰之士乎?

一技养生

吾乡有钟生者,业医。无人延请,偃蹇不堪。乃赴豫投亲戚之出仕者。其戚系闲曹,又未补缺,钟依之糊口而已。六月间,豫抚太夫人疾急,医皆束手。属员来见,必问有南医否,其戚以钟对。中丞命即召之,其戚谆嘱小心,钟唯唯而去。中丞延入卧室,见窗户皆闭,大生炉火,热不可耐。太夫人犹衣棉,且覆以棉衾。钟诊之,无脉。出谓中丞曰:“太夫人阳伏于内,阴见于外。当此大暑之时,必先去火开窗,并去棉衾,则脉必复。脉复乃可定方也。”中丞曰:“前医无言及此者,先生高明。”乃从之。未几,太夫人索饮,中丞大悦曰:“我母不言已二日矣,今依先生法,竟大苏醒。”复请诊视。钟诊之得脉,以藿香正气汤饮之,立痊。太夫人悦,命留在署,欲官之。为之报捐未入流,奏留豫省,充文巡捕。中丞言听计从,因此获财无算。

又张生系鹾商子,一无所长,惟好口腹。广搜古今食谱而准酌之,烹调甚精。未几父死业败,室人交谪,暂避武林,寓吕祖阁。阁前树木茂盛,有亭纳凉甚适。阁之左有大宅,系候补太守公馆,其仆从暇即来亭内坐谈,以是识张。数日间,闻太守盛怒,鞭扑家人,骂詈无已。其仆亦有时来,皆楚囚相对,非复从前畅快矣。张偶询之,一仆告曰:“主人蜀之富族,纳资得官。所好者精馔,有得意庖人偕来,日前中暑而死。主命我辈觅人,不如意则挞举荐者。连挞多人,皆不敢引进矣。又詈我等无良心,必欲饿死主人也,故嚷嚷不绝。不意偌大郡城,寻不出一善庖者。我辈命该绝矣。”同辈皆咨嗟叹息。张微晒曰:“我以为有大事也,故如此盛怒。区区者何地无之,君等诚不善觅耳。”仆曰:“然则先生能之乎?”张曰:“未识汝主果知味否?”众仆皆喜曰:“我等姑耐一顿皮鞭,请试为之。”乃具应用之物交张,成四簋。夕飧进之,其香始升,不觉触鼻。太守曰:“何来此味?”试尝而甘之,大啖饱食。呼仆问所从来。仆告之故,立命传见。张曰:“我非庖人,因图馆寓此,行将归矣。岂为人作厨下媪哉?”仆复命。太守曰:“客何能,欲修金若干?肯为我庖人指点,我必延之。汝等善为我词,不可失此人也。”仆又往商,张曰:“汝主必欲留我,岁修三百金,亲来聘请,为司帐房兼督庖厨可也。”

众仆惟恐失之,急为办行李衣装复命。太守往拜,订交,一一如约,相得甚欢。未几,太守得缺,张为司总,加修至千金。因此起家。

又有妇人善哭者,无端发声,闻者泪下。南俗富贵之家凡有丧,吊客来不绝,内帏须终日哭。主妇力不逮,或荐此妇代哭,能日夜不绝声。吊者闻其哀甚,佥称主妇孝。于是有丧之家争延之,通邑无二人。故鲜暇日,亦得小康。

芗厈曰:人既不能上达,必习一长一技,以为仰事俯育之资。否则,妄想求财,我不知渠何所藉。或曰:前三人亦命应如此,不然,饱学秀才埋没在蒙馆中者不知凡几。一长一技,更何足道哉?余曰:如君言误人不浅,若无所凭藉而待命,天其雨金雨粟乎?非所以励中人也。

昔有袜匠,业甚兴隆,晚年得子爱如珍宝。年将及冠,犹不使学事业。亲友皆劝之,匠曰:“有命存也。”故人皆戏呼之曰袜公子。时有推五星者曰张铁口,名卓卓。匠使推其子命,铁口曰:“此大富造也。行年三十,家资五百万。我在贵邑推命多矣,无出其右者。”书单与之。匠大悦,归使其妻以锦作囊,纳单其中,悬于其子胸前曰:“无忘发财之年。”且以夸示亲友,益任其怠惰矣。为其子完姻后,匠夫妇相继亡。其子不能自立,所遗袜肆为其伙抵盗净尽,渐至夫妇相携行乞。惟日盼而立之年作富翁矣。至二十九岁,适遇大饥,人人不能自给,谁肯济丐。其人饿病于枯庙中将毙,忿谓其妻曰:“我不济矣,我之不习一业,以至此者,皆张铁口误我也。汝年少艾,不患无温饱日。我死后,汝号于市日,有能棺殓前夫者嫁之。谅必有人承值,殓时必以命单纳棺中,我将控于冥司,为妄谈命者戒。”遂殁。其妻如言改嫁而葬埋之。其人之魂见阎罗王,诉其冤苦,王为追铁口至,究之,铁口曰:“小人推命从无谬误,恐其八字不准,非小人之过矣。”王使判查降生簿,则其命运与单符合。王曰:“如此其财何在?”判又查应富簿,曰:“某应以贸易起家,已于降生之年交招财,利市二神矣。”王释铁口,使鬼卒押其人问二神,曰:“有之,某应以二十岁外渐成家业。吾神在三百六十行买卖中,查无其人,无从给付,恐其误习文学,则非吾所能主。已于某年月日送文帝去矣。”又押赴文昌宫,朱衣神曰:“有之,收财之日曾禀明帝君,请以数万金,准作科甲,出宰一方,以余财付之。乃历科以来,魁星在南北大小文场中查无其人,恐误习武,于某年月日送武帝去矣。”又押赴关帝庙,周将军曰:“有之,吾奉命巡武场,并无其人,恐误其发财之日,遂交转轮王处矣。”又押至第十殿,王命判检簿曰:“有之,因其人既不习文武,又不习商贾,无从给发,不得已饬交当方土地,埋藏其家,使掘地得之甚易。今犹未得,是土地之过也,请追问之。”乃召土地,曰:“小神领有此银,知其人已流落枯庙,即以其银埋在庙阶之下,无奈其人从不动土,且未曾扫地,欲雨给之,恐其不知暂避,误伤性命。正无法可施,今既来此,原财奉缴,以脱小神之累也。”王曰:“嗟乎,天下竟有如此怠惰之人,神亦不能福之,使其为人也,实害之也。然某前世之福泽尚在,无已,判作富贵家猫,眠锦绣而食膏粱,毋庸自力。且所见之财,亦千百万也。”故人而无能,不如为畜。